第一章 城市邊緣

點名時當眾喊了聲「阿炮」,我們竟也沒覺得奇怪。

    我叫他「阿炮」,並非因為他的成長經歷跟戰場上瀰漫不散的炮火有關,也不是因為他的長相跟炮彈接近或相仿,而是他深諳「約炮之道」,在我認識他不到一周的時間裏,他就親口告訴我,他最近又睡了兩個姑娘。

    我當時並不清楚他跟我袒露「最近又睡了兩個姑娘」這件事的目的何在,莫非是出於男性自我誇耀的本能?正暗暗驚疑,行將陷入蒙昧不清的混亂中時,他突然又問我,你身上有沒有富餘的錢?

    「怎麼了?」我問。

    「借錢。有個姑娘這個月沒來大姨媽。」

    我怔了片刻。

    「這是我上個月的一個姑娘,」阿炮掏出手機,給我看他和那個姑娘的聊天記錄,「這個月沒來大姨媽,可能是懷孕了。」

    「你……你沒帶套?」我看了眼他的手機屏幕,又迅速移開目光。

    「沒有。能借我點錢麼?」他停了片刻,又說,「等這個月工資發下來了我就還你!」

    「唔唔,行啊。」我不是個小氣的人,但這句「行啊」從我口中說出卻十分勉強。我遲疑了,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我開始懷疑自己一貫的坦誠——我不想借錢給阿炮,甚至想騙他說我也沒有錢,理由卻跟錢本身並無關係。

    雖然我並不認同阿炮的做法,但我畢竟只是個局外人,絕沒有指摘阿炮的權力。既然意外已經發生,作為朋友,我只希望阿炮能承擔起他應當的責任。至於那片刻遲疑,乃至一閃而過的欺騙念頭,不過是因為阿炮要花我這個單身漢辛苦積攢的工資,去給他泡過的姑娘打胎,讓同樣身為男性的我有些憤懣和嫉妒罷了。

    阿炮照例會在去洗浴中心的路上,跟我們說他在手機上看到的葷段子。我、志勇哥和建哥都是稱職的傾聽者,我們在聽的時候會微微點頭,在段子「峰迴路轉」,「微言妙義」行將吐露時會心一笑,給講故事的阿炮帶來了極大的滿足。


    他於是沉湎於此,每個周六都精心準備了新的段子——現如今,我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仍不免有些詩意化,好像記憶中那暖黃的路燈光此刻依舊靜靜灑落在那條狹長的柏油路面,而那從樹梢掠過的晚風此刻依舊輕輕親吻着行人的頭顱。阿炮態度誠懇地說着葷段子,若略去聲音,單從畫面上看,好像靈尊在靈山上拈花示眾,默然的春哥是沉默的眾僧,我們則是會心一笑的迦葉。

    與往常一樣,阿炮講完他準備好的段子之後,我們剛好走到第二個十字路口。我正凝神想着什麼,目光游移不定,忽然瞥見路邊垂手站着一個身穿紅色長裙的姑娘。她身上那條紅裙子似乎是鮮血浸染,紅得刺眼,我潰敗似的短暫移開目光,凝神再看時,卻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我怔了怔,扭頭卻見其他人並無異樣,應該是我看錯了。

    我們跟着春哥拐進一條小巷,再往前走十多米,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花暖洗浴中心。春哥率先推門進去,一樓大廳里的燈光分外明亮,我們脫了鞋襪,領了鑰匙,掀開通往男浴室的遮簾,忽然置身於香氣繚繞、紅光瀲灩的別樣洞天。

    男浴室分為休閒和洗浴兩大區域,我們需要穿過休閒區才可以進到洗浴區。而休閒區之所以紅光瀲灩,分外妖嬈,是因為在一排排躺椅中間的過道上,穿梭着十多位身着短裙的姑娘,她們不時俯身貼近躺椅上的男人,一面用手指指尖輕輕劃着男人的胸膛,一面細細追問:「帥哥,要不要?」

    這樣的場面不可謂不香艷。春哥回頭對我們笑了笑,我們也報以微笑,只是不知這微笑是因為到達目的地,如釋重負而心情愉悅,還是因為我們對將下來蒙昧不清的可能性的無限期許,由衷感到心滿意足,又或者,兩者皆有。

    每當此刻,我都會陷入一種難以言明的亢奮當中,仿佛自己正行走在那圈關着洪水猛獸的柵欄頂端。我的腳步顫顫巍巍,行將跌落又迅速站穩,等穩住身形,向着前方聳立的板片邁出下一步之後,身體又因重心的移動而搖搖欲墜。

    我不知道在柵欄上行走的意義何在,但走在禁忌邊緣的這種不確定性似乎是一種毒藥,一旦邁出了第一步,就叫人慾罷不能。我恍惚想到人是貪戀風險的,這也正是賭博備受歡迎的原因所在。

    「眼鏡!」突然有人叫我。

    我抬頭看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姑娘正向我走來,她的身材豐滿,兩隻白胸脯似乎要從紅色低胸的裙子裏躥出來。我怔怔地盯着它們看了兩三秒鐘。

    「眼鏡,玩不玩?」姑娘注意到我的目光,得意地笑了笑,其他姑娘聞言也跟着輕輕鬨笑起來。

    「不、不了!謝謝!」我慌忙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繞開她,衝進洗浴區,身後跟着一連串稀稀落落的笑聲。

    池子裏的水溫度剛好。我泡在水裏,腦袋輕輕枕着水邊的台階。

    氤氳的水汽蒸得我的腦袋微微發暈,一張雪白的臉孔隨之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仿佛我正置身於剛才那個十字路口,晚風吹拂,臉孔主人的血色裙子隨風舞動。她蓮步輕挪,向我徐徐走來,只是路燈光下,我沒有看到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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