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近了火塘。他看了一眼坐在擔架前的弟弟天浩,皺起眉頭,瓮聲瓮氣地問:「家裏有吃的嗎?」
「等等吧!會有的。」天浩低頭注視着被自己寄生的宿主長兄天峰。
他一直在呻吟,被拽脫的手臂完全翻轉,傷口部位的皮膚和肌肉一片黑紫,早已失去了應有的柔軟。這種痛苦難以忍受,尤其是撕裂與扭傷。只是看見天浩的時候,天峰充滿痛苦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極其勉強的笑。
「……阿弟……我們遇到了暴鬃熊。那些傢伙塊頭很大,有好幾隻。阿生他們當場被拍死,連腦袋都被碎了。我被搧了一巴掌,要不是永鋼叔拼死護着……恐怕也是回不來。」
天狂聽見說話,連忙從火塘前轉過身,很是關切地跪在天峰旁邊:「大哥,你感覺好點兒了嗎?」
「很暖和……回到家裏,就好多了。」二十歲的天峰安慰着弟弟,他有着遠超實際年齡的成熟。
天霜帶回來小半條肉。她用化開的雪水洗刷,然後架在火上略微烘烤,燒掉表面的毛髮,裝進一口被煙火熏黑的闊口鍋里,放水熬煮。
磐石寨雖然距離海洋不遠,卻因為氣候與附近地形的緣故,很難得到鹽。寨子裏家家戶戶的調味料都一樣,無論任何食材燉煮,都會放上一點海水。
天浩在擔架前坐下,安靜地注視着天峰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他的瞳孔深處隱約閃動着思索光芒,緊抿着嘴唇,一言不發。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驚訝的感覺在腦海里浮起。帶着疑惑,天浩站起來,走過去。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老祭司巫行與他的長子巫且站在外面。
「敲門」這樣的行為……搜索宿主的記憶,整個磐石寨,大概只有祭司謹守着這般禮儀。
看着天浩,老祭司臉上一沉,他毫不掩飾眼睛裏透出的厭惡,沒有說話,直接從天浩面前走過,徑直來到擔架前。
天狂和天霜恭恭敬敬跪坐着行禮。祭司是寨子裏身份最尊貴的人,甚至超過了頭領孚松。能夠與神靈溝通的人充滿了神秘感,必須敬畏。
巫行手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液體,看上去像是湯藥。他把碗擺在靠近天峰頭部的地板上,帶着幾分憐憫與無奈,嘆了口氣:「把這個喝了,它會讓你變得舒服些。」
天峰說話很困難,只能虛弱地微微點頭。
身材魁梧的天狂眼睛裏充滿崇敬,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臉上全是激動與說不出的期盼:「大祭司,幫幫我大哥,請您一定要救活他。」
蒼老的巫行注視了奄奄一息的天峰片刻,站起來,在沉默中轉身朝着房門走去。
天浩一直站在那個位置沒有動。巫行父子離開的時候,他再一次看到了老祭司的眼睛。除了厭惡,那雙眼眸里還有深深的失望。
鍋里的肉湯已經沸騰。天霜小跑過去,用木勺盛了一碗。肉雖未爛,湯卻可以喝了。她覺得,受傷的長兄天峰現在更需要一碗熱乎乎的肉湯,而不是大祭司送來的藥。
只有真正經歷過飢餓的人,才會明白那種煎熬的折磨。即便是強壯的天狂也面有菜色,他一直在用力吸着鼻子,仿佛空氣中那些香味具有實質,可以填飽自己空蕩蕩的胃。看着妹妹把肉湯送到長兄面前,小心翼翼用木勺餵進嘴裏,天狂覺得肚子一直在叫,卻必須強忍着誘惑,不斷吞咽着口水。
如果這鍋肉湯可以讓長兄活過來,傷勢痊癒,就算自己活活餓死,強悍如巨人的天狂也覺得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