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答案,李璨並不執着,「這是我第二個失算的地方,第三個原因跟第二個一樣,低估了你的重要程度。」
溫素預感他要說什麼,心臟躁動到驚悸。
「謝琛清楚度假村埋伏有狙擊手,他帶一個刑警隊長沒有百分百把握救你。正如我預斷他,他也預斷我,料定我在後門,手上沒槍。」
「所以他直撲後門,提醒刑警隊長見面直接開槍射擊,逼我召回度假村里人手。」
「這齣圍魏救趙最精彩的地方,是他在後門完全能直接殺了我,但他害怕,害怕我這個魏一死,我的人魚死網破,跟你這個趙同歸於盡。」
「他是部隊軍演三連冠,最清楚手槍不管從射程,威力,子彈數量,都比不過我的狙擊手,更何況,他清楚我還有手雷。」
「他是想拿自己一命去賭你平安。」
李璨聲音沉靜,卻字字如刀,兇猛剖開她胸膛,貫穿她心臟肺腑。
溫素整個人前傾,周皋立即扶住她。
即使有人撐着,她仍佝僂了身軀。
「你呢?」
溫素居高臨下鎖定他,「那你呢?」
李璨面色肉眼可見有一瞬僵滯,他不再出聲。
溫素看向張瀟,「他在拖延。」
李璨的性格,專案組針對性研究討論過,行動前特地開會申明,在場的警察都做到了心中有數。
清楚他絕非多話之人,遑論這般一字一句揭短,訴明自己技不如人,敗軍之犬。
但在場無一人驚慌失措。
一致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李璨僵滯擴大,冷靜的瘋狂猶如扮演的面具,一寸寸皸裂,露出裏面陰駭恐懼的底色。
張瀟面向他,「你拖延再久,劉瑤也翻不過那座山,你和她馬上就能相見。」
「不可能。」李璨暴躁,「你們怎麼會——」
張瀟打斷他,表情威嚴正肅,「你不僅低看溫素,錯估謝琛,還藐視了警察。你們李家勢大膨脹,踐踏法律,罔顧法制,便以為我們警察都是酒囊飯袋,被你們拿來捏去的棋子?」
「你也考過警校,就當明白國家安危,公安肩負一半兒,我等忠誠燃骨血,絕不以黑暗為永夜,黎明即起,當萬死以赴,誓報家國。」
李璨臉色灰敗下來。
他這一生,活着,活的就是個執念,沒有實現的夢想,想要求得的幸福,最大兩個執念,皆在於此。
是非成敗,全部空空。
謝琛的情況不容樂觀。
當日救護車疾馳呼嘯,京里親派301醫院外科幾個大主任,專機趕到昌州。
可到底是狙擊子彈,身上還有不同程度刀傷,割的刺的,最驚險一刀,距離心臟一公分。
再加之,時間延誤。
手術後,謝琛一直昏迷不醒。
醫生多次開研究會討論,治療方案層出不窮,試了三個月,無濟於事。
管平告訴她唯一的好消息,是謝琛從icu轉到普通病房。
溫素沒忍住問,「我能去看他嗎?」
管平犯難。
他一萬分希望溫素去,可謝家不同意。
準確講,謝軍態度冷淡,對溫素目不斜視。
謝臻、謝征,比謝軍和緩一點,見到溫素不會驅趕。
只有謝建國。
他敵視溫素,惱恨她惹事生非,風波不斷,絕不容忍她踏進京城,接近謝琛。
是謝琛去昌州前,考慮過最壞結果,託付劉博穎護她。
更立遺囑,他名下所有資產,謝氏的股份,持有其他公司股票,房,車,全部無條件贈送給她。
管平說,起初是有條件的,她終身不能再嫁,一輩子做他未亡人。
後來回昌州前一晚,他突然改了。
給她資源錢財,保她榮華富貴,還是捨不得她餘生孤獨,願意她忘記他。
溫素眼眶泛紅,忍了又忍,「只看一眼。」
「您能等嗎?」管平思考可能性,「後天,劉局結束訪問回京,之前他護您留在京城。回來後,自然會帶您去見謝總。」
溫素理解管平的難處。
因着從前,謝建國對他意見頗大。
倘若發現嚴防死守下,管平依舊時不時看她,透露謝琛情況。
更甚至,帶她偷偷看望謝琛。
那管平的職業生涯,就此宣告結束。
溫素按捺着,又等了兩天。
劉博穎記掛謝琛,飛機落地,向中央匯報完工作,立即帶她去了醫院。
彼時,謝建國提前被謝徵引走。
溫素一路綠燈,奔到病房。
病房在二樓,窗外是一顆常青松,擋住了雨霧冷風,也擋住天光,顯得室內晦暗。
他也朦朧。
溫素捨不得開大燈,刺射驚動他,萬一他是在睡覺呢?
醫學上定義昏迷是失去意識知覺。
可溫素想,人體至今是還是未解之謎,大腦神秘玄妙,未必昏迷就沒有睡眠。
劉博穎簡單詢問醫生幾句,體貼離開病房。
溫素聽着房間寂靜下來,一切干擾遠去,唯余他呼吸平穩,卻再無從前的雄渾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