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不想一個人。
岑野從她清亮的目光中讀出了她不想一個人呆着的意思。她的唇微張,頭髮有些凌亂,耳邊的一根髮絲不聽話地翹了起來。
岑野伸手把那根頭髮給她掛到耳後,聲線低沉而富有磁性,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不去哪兒,一直陪着你。」
指尖觸碰到她的耳垂,有些柔軟的觸感。他若無其事地伸回手,拉開了椅子,朝着角落裏的飲水機走去。
剛剛碰到她耳朵的手垂在身側,指骨曲折,輕輕捻了捻。
雲梔看着他的背影,長長的睫翼斂下,在眼下覆蓋一層淡淡的陰影。
騙子。
他說的話才不能信。而她也明白,這個「一直」是有期限的。
岑野在飲水機邊上拿了一個紙杯,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他重新落座在她身邊,把水杯放在她的面前,「喝點熱水,今天晚上天氣有點冷了。」
雲梔雙手捧起水杯,放到唇邊喝了一口。熱水順着喉管下去,渾身多了些暖意。
岑野看着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唇微勾起,發出淡淡的一聲笑。
雲梔瞥他,「笑什麼?」
「你喝水還是和以前一樣,跟只小兔子似的。」岑野的聲音也摻雜着些笑意。
笑意裏面又流淌着毫無意識的寵溺。
雲梔把水杯放下,板着臉瞪了他一眼,「神經病。」
「喂,」岑野拖着嗓音,「怎麼老罵人呢,上次喝醉酒也是。」
「什麼時候罵人了?不記得了。」雲梔不承認。
「罵我——負心漢王八蛋狗東西。」
雲梔動了動唇,沒說話。
「不記得了?」岑野繼續問。
「罵你,那是因為你該罵。」雲梔側着身,正對着岑野,「你不覺得嗎?」
岑野正視着雲梔,臉上的表情收斂,目光深幽如千丈古潭,石子丟下去也難掀波浪。
「該罵。」他啞聲回答。
「罵我能讓你心情好的話,隨便罵。」
岑野說這話的時候太認真了,反而讓雲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罵他有什麼用呢。
算了。
她轉回頭,默不作聲。
岑野又問她,「下午為什麼一個人去那麼偏僻的地方?」
「之前看攻略說,那邊有個藍水湖,很好看,想去拍照。但是地方太難找了。」
「你應該找個人陪你一起。」
「不想。」
岑野動了動身體,坐直了點,「這些年是不是總是一個人四處跑?」
「嗯。這個問題,你在加得亞就問過我了。」
「我知道。」岑野咽了咽喉嚨,竟然莫名覺得酸澀。他似乎也就只能問問她了,因為自己沒辦法陪着她。
「以後出遠門,儘量找個人陪着你一起。」
「哦。」
「這些年,就沒想再找個男朋友?」
岑野問完這個問題,雲梔沒有馬上回答。
會議室的門緊閉,一室空蕩,話音落下以後顯得更加寂靜。
過了一會,雲梔才開口。
「男人,不太可信。比如有人剛剛說會一直陪着我,但你覺得這話能當真?」雲梔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但是話里諷刺他的意味過於明顯。
她繼續說着,有着自暴自棄的意味,「不過年紀也要到了,一直單身也不是一回事。家裏面終歸是要讓我結婚的,你也看到了,上次我去相親了。到時候找個差不多的,將就着結個婚,過過日子。他愛陪我去旅行攝影就一起去,不愛就拉倒。都無所謂的。」
岑野把手重新放回兜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握拳,青筋凸起,用力到骨節泛白。
岑野開口,嗓音很低,似乎在壓抑着什麼,「你應該找一個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怎麼喜歡?」雲梔刷一下看向岑野。
「又或者說,還怎麼敢再喜歡?」
她盯着他,眉心微微蹙着。
話里有怨念。
岑野盯着眼前的桌子,沒敢看她。
他們之間的話題繞來繞去的,稍一探究,就發現裏面全是死結,一個又一個的,纏繞在一起。
岑野知道自己不該把話題往這方面引的。但最開始問出來,就是想多知道一點她關於談戀愛的想法,以一個不敢見光的愛慕者的身份。
其實是因為自私,和貪心。
其實他們同時迴避這些問題,還是可以裝作互不冒犯、平靜而友好地交談的。
「還想再喝點嗎?給你再換點熱水?」
「不用了,謝謝。」
雲梔搖了搖頭,對他轉移話題的事情很釋然,也不意外。
早就說了,她覺得現在的他頗會不着痕跡地周旋。
一位穿着警服的同志打開了門,「可以麻煩雲小姐跟我過去一趟,我們有點事情想問一下。」
「好。」雲梔站起來。
岑野跟着她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雲梔阻止了他,搖了搖頭,「不用你一直陪着。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又是話裏有話的一句。
雲梔跟着警察走了。空蕩的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