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一直強調報考第一志願要穩一點,穩一點,復讀不是你們想得那樣輕鬆的。
報考的那一周我每晚每晚都睡不着覺,一閉上眼睛就夢到落榜,那時候我經常從半夜驚醒,渾身酸痛,冷汗嘩啦嘩啦地往下流。
我不怕復讀,我不怕辛苦,只是,復讀又要交一萬元,一萬元,孟穹哪裏有呢?
一萬元,又是一萬元,我覺得上天又在和我開玩笑。
報考的最後一天,我終於修改了我的志願,改成另一所名校,分數也不低,還在離孟穹很遠的地方,但是,它比原本的那所學校錄取分數每年都要低十分左右,這樣的分數差會讓我有安全感。
夢裏我又回到了整日整日做題的高三,前面的同學不斷向後發考卷,還沒來得及看錯題就是下一張、下一張……
所以的同學都是和家長商量着報考,他們偶爾會在課間抱怨幾句:
「……非要讓我報考師範專業,我不想去……」
「……我不喜歡那所大學……」
那時候我沒想過自己最後的選擇會讓孟穹那麼難過,那時候我整個人都是麻木的,我已經感受不到外來的情緒了。
高三的自習課多了起來,有時候一天都沒有老師進來,教室里也沒人說話,同學們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正在做一張兩個小時的英語試卷,教室的門突然打開了,發出很大的聲響。同學們都抬起頭,有趣地看那是誰,我沒來得及抬頭,因為我還在做題。
然後我聽到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凌亂而且暴躁,它就向着我這邊走來。
我聽到了孟穹的聲音,他很大聲的叫我的名字。
「陳啟明——!」
我抬起頭來,眼睛由於長時間盯着試卷,一瞬間抬頭看東西還是模糊的,但是我看到了孟穹,他的表情很奇怪,說是生氣,也不像,想在想想,應該就是小說里形容的『萬念俱灰』的表情吧。
他快步走到了我的書桌前,快速地掃了掃我整張桌子,那上面鋪滿了試卷,孟穹拉住我的手肘,想把我拽起來,只是那時候我已經長的比他還高大了,他一拉甚至沒有把我拉起來。
我自己站起來,低下頭看孟穹的眼睛,聲音有些冷淡地問:「怎麼?」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孟穹眼裏打轉兒的眼淚,只是他仰着脖子,沒有讓那熱燙的液體流出來一滴。
他的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我不知道他為了給我攢學費又去了什麼地方打工,因為他從來不會和我說。同學都在我們兩個身邊圍觀,孟穹的臉一會兒通紅一會兒慘白,他的嘴唇乾裂,有些顫抖。
他說:
「陳啟明,你就那麼想離開我嗎?」
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是最後一個知道我修改志願的人,班主任給他打電話確認,他聽完我的第一個志願後整個人都傻了,不管不顧地拋下手中的活衝到我的學校。
他以為我一定會選擇一所北京的大學,他以為下一個四年、下幾個四年,我都會在他身邊度過。
夢中的我都能感覺到孟穹濃烈的痛苦,他的表情太悲傷,只比我死的時候差一點。那時候的我真是個王八蛋,我被滿滿的英文字母弄暈了腦子,我就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說:「對,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的。」
然後孟穹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被他推的向後退了一步,然後重重撞到了牆上。
我沒敢抬頭看他的表情,但是我聽到了他勉強壓抑的呼吸聲,我知道他哭了,那時候的我根本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哭。
孟穹走了,聽別的同學說,那天孟穹一個人蹲在學校的湖邊,一下一下地扇自己耳光,一邊扇一邊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