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追悼會,也不知道是請來了哪一路的國手,悼文寫得四平八穩,文采斐然,許多底蘊頗深的人聽得潸然淚下,而像我這種才疏學淺的粗鄙之輩,卻完全就一頭霧水,不知道講個啥。
不過好在我也會那南郭處士濫竽充數的手段,假裝興致盎然的樣子,然後用餘光左右打量,觀察着周圍人的表情與姿態。
這不看不知道,來的人裏面,大部分都是行當內的。
而且還有不少的高手。
從我這兒望過去,五彩斑斕——玄黃之色最多,這些都是修行者,也有不少其它顏色的,看上去是夜行者。
有一個臉色嚴肅的老頭子,站在田副主任的身邊,臉黑得跟鍋底灰一樣,着實是有一些嚇人。
但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直衝雲霄之上。
有他在,其他人的氣息都仿佛給壓了一頭去。
這樣的人,一般來說,都會如同田副主任一樣,將氣息收斂下來的,但此時此刻,可能是心情太過於悲慟的緣故,所以才沒有做這種事情。
又或者說,他也有可能是想要憑藉着這樣的威勢,向天機處表達不滿吧。
此次進入集訓營的學員,也就是高研班的同學,因為名額有限,所以個個都來歷不凡,都是自己那一片地域的佼佼者,而這些人,跟我這樣半路出家的肯定不多,更多的都是有着師門、家族以及其他的傳承在的。
只可惜,這麼多優秀的年輕人,最終卻長眠於這北國邊境的茫茫林原里。
想一想,這都是命啊。
我站在學員堆里,餘光不斷打量着,突然間,我的眼皮一跳,在半空中,與一個讓我記憶深刻的中年男人視線相對上了。
胖大海,哦,錯了,尚大海。
也就是尚良的父親。
這個男人與我見面不多,但彼此都應該給對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的目光與我對上之後,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他就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看向了別處去。
這種若無其事的表現,反而讓我感覺特別的刻意。
有一種讓我很是不舒服的感覺。
然而當我認真打量他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中年男人的頭髮似乎白了一片,然後臉上滿是哀容,還有殘留的淚痕,悲慟,卻又強行抑制住心中的情緒。
那種既克制,又難以抑制的情感,讓我莫名覺得一陣心酸。
他的表現,跟大部分中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男人一般,讓人心酸。
他這樣的哀傷,讓我甚至忍不住地懷疑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對這個中年男人,是否有一些太過於殘忍。
追悼會過後,就是下葬陵園的程序,有超過一半的人會扶屍回鄉,但也有許多人選擇就留在這陵園裏來,而我特別注意了一下,發現尚大海的選擇,也是將尚良的遺體留在此處。
如此忙碌一上午,整體的氣氛都充斥着一股哀傷之中,而中午家長們用過簡餐之後,就陸陸續續離開了。
我與馬一岙從食堂出來,正好看到遠處的營地門口,王岩正在於尚大海,以及他的兩個隨從告別。
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麼,從我的這個角度望過去,卻隱約發現尚大海在笑。
他那油膩膩的笑容,跟之前追悼會上那種壓抑又難受的哀容,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讓人感覺莫名的古怪。
我用手肘捅了一下馬一岙,說快看,尚大海。
馬一岙沒有注意,抬頭望去,愣了一下,然後說道:「啊,就是尚良的父親麼?我上午的時候就看過了啊,唉,挺可憐的,人到中年卻喪子,想想都蛋疼——對了,我聽說尚良是獨生子來着?」
我說不是這個,你看到沒有,他笑得好開心。
我說這話兒的時候,正好尚大海將頭給轉了過去,馬一岙看了個後腦勺,莫名其妙,說有笑麼?不覺得啊,他早上那樣子,別說今天,這幾年估計都不會好過吧?
王岩和尚大海已經越走越遠,而且還是背離我們,我沒有辦法印證自己的猜測,只有長長嘆了一口氣,說唉……
我滿心憋屈,突然想起來一事兒,說對了,你有沒有瞧見過唐道?
馬一岙搖頭,說沒有,今天早上都沒有出現。
我說你有沒有發現,從結束演習之後,唐道就很少出現了,他到底是幹嘛去了呢?
我說着這話,腦海里卻想起了在山洞時,唐道跟我說的那一句話。
他也在懷疑尚良。
馬一岙看着我,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說尚良沒死的事情,尚大海其實是知道的,他今天是在這裏演戲呢;而唐道,他也有可能知道一些線索,或許這兩天一直都在林子裏晃悠,而上面很有可能是知道一些情況的,所以才會給唐道大開方便之門,對吧?」
我點頭,說對。
馬一岙嘆了一口氣,說這件事情,不管最後是怎樣的,上面的人,都不會跟我們說,因為——我們是外人。
聽到這話兒,我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除非是我們願意加入天機處,要不然這麼大的事情,天機處也不會跟我們這種局外人去深入探討的。
吃過午飯,到了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校方舉辦了結業典禮。
相比於開學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