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二太太金氏由杜鵑扶着,滿臉嫌惡的進了柴房來。
她二十五六的年紀,面若銀盆,穿一身大紅遍地金的妝花褙子,頭上明晃晃插了五六支金釵,不知道的人見了,誰會想到她只是個殺豬匠的女兒,就在與施二老爺定親前,還要幫着自己的爹接豬下水和賣豬肉呢?
要說整個施家施清如如今最恨的人,除了她那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所謂父親施大老爺施延昌,便要數金氏了。
因為施老太爺施老太太與施二老爺只是蠢和壞,金氏卻於蠢壞之外,更多了一條毒。
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刻入了骨子裏的毒。
若不是她,當年施老太太未必真敢灌施清如母親祝氏砒霜,施老太太至多也就盼着祝氏能快點兒病死,再過分一些,也只會困住祝氏的丫頭婆子,不許給祝氏請大夫,讓她只能病死而已。
金氏卻千方百計的挑唆得施老太太答應了給祝氏灌砒霜,為信不過下人們,末了施老太太給祝氏灌砒霜時,金氏還是主力,施老太太反倒成了幫手。
就因金氏自來妒忌祝氏,妒忌祝氏生得比她好、命比她好,連嫁的丈夫前程也比她嫁的好,更想霸佔祝氏所擁有的一切,卻沒想過,要不是祝氏善良寬容,她憑什麼住到祝宅來,成為所有下人口中的「二太太」,又憑什麼有吃穿不愁,呼奴喚婢的好日子過。
她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還落井下石,恩將仇報,——那時候娘親已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眼見病得好不了了,她卻連多等幾日都等不得,就為了一己私利,更為了討好施延昌和他那時候已經再娶的新婚妻子、伯府千金張氏,便活活毒死了娘親,簡直該千刀萬剮!
金氏進門見施清如果然還活得好好兒的,甚至還有力氣坐起來,可見身體是在好轉了,臉色瞬間越發的難看了。
片刻方看向楊嬸李嬸語氣不善的道:「昨兒不是已經……怎麼今兒就成這樣了?是不是你們兩個背着我弄什麼鬼了?」
楊嬸李嬸聞言,忙道:「我們斷斷不敢的,何況我們交二更就回家了,卯正才來的府里,便有膽子弄鬼,也沒那個機會啊,求二太太明察。」
金氏余怒未消,冷聲道:「你們最好說的是真的,否則等我查了出來,就算你們簽的是活契,我一樣有的是法子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見楊嬸李嬸越發惶恐的連說『不敢』,方面色稍緩,道:「既然大小姐身體已經在好轉,可見大夫的話是對的,『清清淨淨的餓上幾日,敗了火,自然也就好了』,那就再敗幾日的火吧,你們好生服侍着,有事立刻去稟報我,要是再出什麼岔子,看我饒得了你們哪一個!」
說完與杜鵑道:「我們走。」待杜鵑扶了她,便轉身往外走去。
心裏暗恨,想不到死丫頭命倒大,那樣又餓又凍的,竟然也沒死,那她少不得只能多費一點功夫,送她一程,讓她下去與她那個死鬼娘團聚了!
念頭才剛閃過,就聽得施清如中氣不足的叫了一聲「二嬸」,道:「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二嬸說,不知二嬸可願意一聽?若是二嬸不願意,回頭可別後悔。」
金氏先是一怒,死丫頭竟敢這樣與她說話……
隨即便一驚,死丫頭自來軟得麵條一般,拿針戳都不會喊一聲的,忽然卻這樣與她說話,莫不是,知道什麼了?
可那般隱秘的事,她一個連家門都幾年不曾出過一步的黃毛丫頭,怎麼可能知道?
一定是詐她的,一定是!
金氏心下一定,連頭都懶得回,只拿帕子掖了掖嘴角,自語般說了一句:「真是晦氣!」便繼續往外走去。
卻是走出沒兩步,又聽得施清如道:「我想與二嬸說的事可與兩位堂弟的身世有關,二嬸真的不願意聽?」
金氏聽施清如說自己想說的是與她兩個兒子身世有關的事,本就做賊心虛,當下更是唬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便喝命杜鵑李嬸楊嬸三人道:「你們都給我出去,退得遠遠的,不叫誰也不許進來!」
怕三人回頭亂說,又咬牙補充了一句:「誰若是敢亂說半個字,我絕饒不了她!」
待三人應了「是」,魚貫退出去後,金氏方看向床上一張臉仍慘白得發青,卻能看出五官清麗姣好的施清如,壓低了聲音恨恨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這話擺明了就是不打自招,指不定死丫頭根本不敢確定,只是知道了一點蛛絲馬跡,真在詐自己呢?忙又改了口,「我是說,你休想空口白牙的污衊我,更休想威脅我,老娘我不吃你這一套!」
施清如冷冷一笑,「我是不是在污衊二嬸,二嬸自己心裏知道。不過二嬸的性子我多少也了解一點,從來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那我索性把話與二嬸說明了,也省得二嬸再報僥倖心理吧,兩位弟弟都不姓施,而是跟二嬸的大師兄,鎮上的賴屠戶一個姓吧?」
她娘百般捨不得,說要留給她將來做嫁妝的遍地金妝花緞子,如今卻堂而皇之的穿在金氏身上,她娘的金釵和耳環,也都戴在金氏的身上,金氏就不怕午夜夢回時,她娘回來找她嗎!
金氏的臉越發青白交錯了,心也是弼弼直跳,亂了方寸。
她當年嫁施家算是高嫁,雖自認姿容不俗,嫁妝也頗豐,但她一個屠戶的女兒,能嫁給秀才的弟弟,的的確確人人都說是她高攀了,也是因為她先使計讓施二老爺見過她兩次,施二老爺先對她有意了,回家一力堅持,這門親事才最終成了的。
所以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