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衝到這裏,陳興已是強弩之末。過載後的虛弱,加上多處受傷,嚴重失血,抵達安全位置後,他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雪地里。
當陳興再次醒來,已是半小時之後。
他靠在葉陽白柳的懷裏,身上的傷口已經在治療術的幫助下癒合,但身體依然軟綿綿的,仿佛被抽離了骨頭,使不出力氣來。
「情況怎麼樣了?」
陳興恢復清醒後,馬上詢問起戰況。昏迷期間,戰術衛星和哥布林大軍失去能量供給,已經潰散了。他失去了所有的偵查視野,只能通過其他人了解。
「你自己去看吧……」葉陽白柳指着前方,聲音里透着濃濃的倦意。
陳興掙扎着,離開大神官的懷抱,爬起來,腳步蹣跚地走到高地邊緣。
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緊,一百多名傷員躺在雪地里,到處是凝固的黑色血塊和血跡斑斑的繃帶。他們或是躺,或是坐,或是蜷縮,有的嘴巴里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什麼,有的拖着殘破的身軀,低聲呻吟,輾轉難安。
這些傷員,大部分都是熟面孔。除了少數幾個穿着紅龍第二集團軍軍服和鋼鐵姐妹盔甲的,其餘一百多人,全是遠征軍的。
而且這部分人傷情普遍嚴重,至少半數以上肢體殘缺,都是在暴食君主的襲擊中負的傷。
陳興的心一下子掉到了谷底,原本他還想着帶人撤離,但現在看來,有些不切實際了。
如果這時候撤退,就必須拋棄這些傷員,拋棄這些生死與共的兄弟。
就在這時,腰間的對講機響了,傳出一個嘶啞的嗓音。
「葉陽大神官,老大醒了沒有?」
聲音里透着疲倦和絕望,「敵人太多了,兄弟們快要扛不住了!」
聽到火咀的戰報,陳興眉頭緊鎖,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拿起對講機,用低沉平穩,卻堅定無比的語氣回復道,「遠征軍,全體聽令!」
「堅守陣地,死戰到底!」
那邊遲疑了幾秒,沉聲回應道,「是!」
陳興放下對講機,轉身面向葉陽白柳,聲音平靜地說道,「叫上蕾西,帶你們的人走吧……」
「你是什麼意思?」葉陽白柳眉頭輕蹙。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陳興說道,「你和蕾西,帶上你們各自的人,離開這裏!」
「你不走?」葉陽白柳滿臉不解地看着他。
「你覺得我還能走嗎?」陳興面露慘笑,「他們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這種時候,我不能拋下他們。」
「所以你就……」葉陽白柳咬着牙,眼中似有火焰,「再一次地,拋棄你的女人!」
「如果今天負責斷後的是你的鋼鐵姐妹,你還會走嗎?」陳興問道。
這句話讓葉陽白柳沉默了,眼中的怒火逐漸消退。
「我有孩子了。」陳興注視着眼前的女人,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好好養大他們,我這一輩子,就算沒白活了。」
李嘉圖那邊已經不能指望了。想要順利撤退,就必須有人斷後,有人犧牲。
眼看他心意已決,葉陽白柳焦急萬分,大聲勸阻,「一將功成萬骨枯,征戰沙場,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你是龍涎河的雙面之神,萬金之軀,尊貴之體。」
她握着拳頭,聲音漸漸冰冷,「就讓他們,為你的王座奠基吧!」
陳興露出溫和的微笑,拉起葉陽白柳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謝謝你。」
凝望之間,他放下對方的手,轉身走向戰場。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是蘭花鎮的那個傭兵。」
「我就像一個突然中了彩票的暴發戶,恣意揮霍着所有,但其實,我什麼都不是……」
他腳步蹣跚地穿過傷兵群,朝着戰鬥最激烈的地方走去。
煙塵瀰漫之中,流火飛竄,槍炮聲此起彼伏。
他的目光仿佛穿過了濃濃的硝煙,穿過了一個個前赴後繼的身影,穿過了無盡的時光,看到了昏暗破舊的小酒吧中,那隻朝他伸出的大手。
「兄弟,一起去打天下吧!」
他一如當年地,握住了那寬厚溫暖的手掌。
「兄弟,我來了!」
失去的力量逐漸回到身上,前進的步伐變得堅定而平穩。
高地上,目送着陳興遠去的背影,葉陽白柳一咬牙,把不遠處的山娜叫了過來。
「跟着他,找機會把他打暈,帶回來!」
「好!」
然而,歷史總是戲劇性的。
正當陳興回憶過往,決然赴死之際,戰場的另一端突然響起高亢的喊殺聲,隨之而來的是密集的火炮和槍響。
陳興一下子愣住了,腳步停在原地。
不一會兒,對講機里爆發出興奮的叫喊。
「是我們的人!」
「萬歲!」
「兄弟們,堅持住,我們的援軍到了!」
一時間,全軍士氣大振,紛紛衝出戰壕,殺向敵軍。
前後夾擊之下,形勢瞬間逆轉,原本佔據優勢的敵軍一敗塗地,開始四散逃亡。
「贏了,我們贏了!」
歡呼聲從戰場各處傳來。
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