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東陽侯府,薛夫人扶着東陽侯夫人回到院落,兩人身上還縈繞着香火氣息。
「觀林大師說了,只要點夠七七四十九天燈,阿籬就能托生個好人家。」薛夫人輕聲說,「你可以放心了。」
東陽侯夫人面色悽然,輕嘆一口氣。
周景雲在旁捧茶遞過來:「姨母,辛苦你了。」
雖然莊籬已經入土為安,東陽侯夫人還是日夜難安,去京外天雲寺做法事,薛夫人陪同她在寺廟裏住了三天。
薛夫人亦是輕嘆一聲:「我也想再送送阿籬。」接過茶喝了,
不過薛府也離不開人,她沒有再客氣,謝絕吃飯告辭了。
周景雲親自送出去,再回來看到東陽侯夫人已經洗漱過坐在窗邊發呆,許媽媽端着飯碗遞來,也懶懶不吃。
「母親,你人都瘦了。」周景雲上前說,「多少吃一點吧。」
東陽侯夫人看着他:「你又何嘗沒瘦?」停頓一刻,「街上傳言…..」
雖然家門不出,到了廟裏也只一心做法事,但僅僅從街上經過,有關東陽侯世子迫害皇后楊家的消息還是聽到了。
她的兒子從生下來走過人前人後,都是讚美艷羨,這是第一次聽到惡言揣測。
周景雲要說什麼,東陽侯夫人又制止他。
「你沒錯。」她說,「阿籬死的就是有問題,好好的怎麼就從欄杆上摔下來,當然要問個清楚,是陛下讓張擇查案,是張擇查楊家,與你何干。」
她說着還是忍不住落淚。
「要怪,還是怪我,是我非要她陪我去宮宴。」
自從莊籬出事後,這一直是東陽侯夫人的心病,周景雲忙拉着她的手:「母親,怎能怪你,本來都說好不去了,是我和她又非要去。」
東陽侯夫人搖搖頭,不再繼續說這個,只對許媽媽說:「給景雲端來飯來,我看着他吃。」
許媽媽應聲是,要出去,又被周景雲喚住。
「許媽媽,不用給我準備飯。」他說,「你暫且退下,我和母親有話說。」
母子要說私密話?雖然好多年沒這樣了,但現在家裏出了事,許媽媽不再多問,應聲是退了出去,將廊下的婢女僕婦都驅散,自己守在院子裏。
屋子裏的人都退下,周景雲也起身退後一步,對東陽侯夫人跪下。
東陽侯夫人有些不解:「跪下做什麼?有話坐下來說。」
「母親,孩兒不孝,有兩件事瞞着你。」周景雲說,看着東陽侯夫人,「莊籬其實不姓莊。」
東陽侯夫人皺眉:「我知道啊,父母雙亡,被莊先生夫婦收養,所以改姓莊。」
「她的確父母雙亡,也是被莊先生夫婦收養,但…..」周景雲停頓一下,還是說出來,「她父親是白循,被問罪滿門抄斬的朔方節度使。」
東陽侯夫人愣了下。
雖然是內宅婦人,但也是侯爵之家,對朝廷動向大事也都關注着,白循這個名字陌生也不陌生。
陌生是名不經傳的邊境武將,不陌生是蔣後案抄家滅族昭告天下。
白循之女。
除了宮裏,白循竟然還有女兒!
逃犯。
周景雲這是藏匿逃犯!
東陽侯夫人猛地站起來:「你!你瘋了!」
周景雲叩頭:「孩兒該死。」
該死?東陽侯夫人衝過來,抬手給了他一巴掌:「你這是要讓全家人去死!」
說罷心跳如擂鼓,怪不得,怪不得娶妻如此突然,怪不得那莊籬進家後行為如此怪異。
「你,你真是鬼迷心竅,你,你怎麼敢!」東陽侯夫人咬牙低聲罵。
在家裏窩藏欽犯,而且還帶進了宮!
周景雲抬起頭:「我知道我做的事會累害家族,她也知道,所以我與她商議好了,帶她進宮見了她姐姐,了結心愿,然後,她就,自盡而亡。」
自盡…..
東陽侯夫人按着心口後退,跌坐在椅子上,所以說墜樓果然不是意外,是…..
「把她帶回來已經是引禍上門。」周景雲低聲說,「現在不能讓母親自責,所以我將真相告訴母親,這都是我的錯,是景雲不孝。」
說罷他重重叩頭。
東陽侯夫人看着眼前跪地的兒子,先前莊籬墜樓她覺得跟做夢似的,此時聽周景雲說得這兩件事,更是做夢一般。
她只覺得雙耳嗡嗡,一時間不知道現在是真是假,自己該怒還是喜還是悲。
「你,你….你怎麼能…..」
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人跌死。
那是,一個人啊。
活生生的人啊。
「周景雲。」東陽侯夫人看着面前的兒子,最終喃喃一句,「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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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日光明亮,小廝豐兒偷偷向內看,見周景雲自從從侯夫人那邊回來,就一直坐在桌案前發呆。
「世子。」他忍不住問,「晚上您回院子嗎?春月姐姐來問準備飯菜嗎?」
周景雲回過神:「去跟她們說一聲,不回了。」
豐兒應聲是蹬蹬跑去了。
周景雲伸手摸了摸臉頰,他現在在母親眼裏變成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