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溫低,姜辭在邊家一樓的茶廳里打了個噴嚏。父親姜新元說巳時打噴嚏是會有貴人扶持的好兆頭,八成他們找邊家幫忙辦的這事能成。
姜辭蹙眉:「你跟我媽最近上的國學課就是教你們倆這些破東西?」
姜新元別了女兒一眼,「你才是破東西。」
姜辭正要開口回懟老薑,一牆之隔,兩位長腿男士交談着進了正廳。兩道筆挺的影子落在屏風上,姜辭不咸不淡地掃一眼,確認走在前面的那個氣質更好。
「家裏來客了?」邊騁大步走在前頭,問家中照顧老太太的阿姨。
「是老太太從前鄰居家的小輩們,來求老太太幫忙辦事。」
「哪家人?」
跟在他後頭,同樣想求邊家辦事的許穆陽低聲道:「雲棲巷出來的那個暴發戶,姜新元。聽說是走了狗屎運才一步步發家。」
「你認識?」
許穆陽「嘖」一聲:「如今咱們圈兒里誰不認識他女兒姜辭啊,那就是一奇葩。」
「咱們圈兒里?」邊騁桃花眼一挑,眼底散開一層戲謔,見許穆陽吃味,又淡聲問:「姜辭?什麼人?」
許穆陽訕訕地揉了揉鼻底:「甭說了吧,反正她到不了你跟前。」
邊家兩兄弟從不稀罕進他們所謂的圈子,他費盡心力也無法真正踏進這兩兄弟的圈層。如果他都不行,那暴發戶家的怪咖女兒姜辭就更不行了。
兩人聲音漸遠,姜新元問姜辭:「聽見他們說什麼了沒?」
姜辭撐着臉搖搖頭:「垃圾話,犯得上入您耳朵嗎?」眼神無辜,語氣嘲諷。
老薑喜歡看她這幅「混蛋樣」,笑得肩膀顫抖,「你就這點好,心大。」
邊騁和許穆陽走到二樓偏廳,老太太正與的邊騁的大哥邊策低聲商談事宜。
邊策一身休閒裝扮,姿態謙卑,許穆陽的目光落過去,視線正巧落入他笑意清淺的眼睛裏,許穆陽急忙頷首致意。
許穆陽陪邊騁玩了三個月,今天是頭一回見邊策。差三歲的兩兄弟,身形樣貌有八分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
邊騁是玩世不恭中帶着清高和傲氣,而這位,是漫不經心的漠然里透着天然的壓制感,讓人暗生敬畏之心。
「我大哥最近心氣不順,其實不該今兒帶你來的。」邊騁摸了摸褲子口袋,意識到老太太這裏禁煙,又收回手。
許穆陽問:「怎麼了?」
邊騁犯不上跟這人細說,只笑笑。
老太太聽見他們的嘀咕聲,沖邊騁招招手:「剃頭的陳師傅在裏頭,你快進去。」話落張羅邊騁往裏間走。
「你怎麼沒剃?」邊騁經過邊策時,捶了下他的肩膀。
「他明兒要去參加梁家的婚宴,今兒就不剃了。」老太太接過話。
邊騁聽見「婚宴」倆字,想出聲打趣邊策,邊策先抬腿,踹了他一腳,對老太太開玩笑:「要我說,今兒乾脆給他剃成光頭,送他到廟裏當和尚去。」
「我要是當和尚,那非得拉你作陪。」
外人許穆陽兀自杵了會兒後,終於有了機會上前找得空的邊策搭話。他先自報家門,然後道出近來他跟邊騁的交情。
邊策無意結交頑皮弟弟的新朋友,聽了幾耳朵,客套幾句作結,往樓下走。
「您明天晚上有空嗎?我攢了個局」
邊策輕微側身,「再說。」
「再說」就是「沒空」。許穆陽卻沒聽懂這句場面話,繼續邀請道:「您放心,不是亂七八糟的場合」
「再說。」這句語氣比上一句更輕。邊策加快下樓的腳步,邊走拿出手機。
正準備的剃頭的邊騁收到邊策發來的一條消息——跟這人斷了。
聽見有人下樓的腳步聲,姜辭折回茶廳,問姜新元:「梁家你熟嗎?」
「哪個梁家?」
「回頭跟你細說。」
屏風上出現一道高挺的影子,看身形,與先前走在前頭上樓的那個男人極為相似,只是兩人髮型不一樣,走路姿態也不一樣。
被晾了足足二十分鐘的父女倆相視一眼後,姜辭抬腳往屏風前走。
邊策聞聲,側目看向屏風:「二位久等了,老太太稍後就下來。」只客氣出聲,並不露面。
話音落,瞧見屏風後的那道倩影叉起了腰。
真是好聽的音色搭了副沒人氣兒的語氣。姜辭擠出對方看不見的假笑,甜着嗓子說:「不急不急。」
聽聲,乖巧中透着爽利,與不耐煩的姿態背道而馳。
邊策沒放在心上,一句「二位喝茶」當是作別。
隔着一道屏風的敷衍客套,連斯文有禮都算不上。姜辭走到屏風盡頭,看邊策英挺的背影,她詞語量匱乏,腦中只湧現四個字——美麗假人。
看着這位美麗假人,姜辭細長的手指在屏風上默念、敲打。
「你嘴裏念什麼呢?」姜新元問。
姜辭眨眨眼:「喏,回來了。」
「請問外頭那輛綠牌車是二位的嗎?是的話,煩請您挪一挪。」邊策折回來,仍站在屏風外說話。
姜辭大步踏出屏風,與邊策四目相對:「是。」
目光相觸,姜辭的神思像被冬日冰雪短暫凝結,思緒在兩個時空來回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