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薄敘帶桑枝回到了她住的酒店。
桑枝全身都濕了,需要一個地方洗熱水澡,也需要換掉身上的濕衣服。
她現在的住處是最好的選擇。
房卡在門鎖上刷過,嘀嘀兩聲。
門打開,薄敘將收攏的雨傘倚在門內側的玄關,酒店的工作人員在樓下已經替雨傘套好了一個塑料口袋。
他另只手牽住桑枝的手腕,將她領進門,似乎他才是這個酒店套房的主人。
桑枝一直低着頭,頭髮濕着,濕淋淋糾纏在一塊,身上的衣服浸滿了春日料峭寒冷的雨水,又沉又重。
衣擺處甚至還在往腳下的地毯上滴水,柔軟的地毯表面瞬間洇出一個一個濕痕。
薄敘把桑枝領進來後,把房卡插在玄關牆壁的卡槽里,昏暗套房裏的燈全部亮了起來。
桑枝下意識別開臉,仿佛不想面對這樣的亮光,不想讓自己的狼狽無所遁形。
但是薄敘並沒有由着她,繼續握着她的手腕,帶着她走到浴室。
薄敘從浴室的毛巾架上取來一條乾淨寬厚的大浴巾,披到桑枝頭上,抬着手,小心細緻的給她擦着頭髮。
桑枝幾乎沒勇氣看薄敘,她垂着臉,睫毛窸窣顫動。
如果可以,她現在真的很想把自己藏起來。
「先洗個熱水澡,不要再着涼。我在外面等你。」
薄敘說着,約莫是覺察到桑枝的介意和逃避,他停下幫她擦頭髮的手,補充一句:「我在房間外面等你。你洗好了,換好衣服了,再來給我開門。」
桑枝沒有反應,薄敘就當她是答應了。
他抓起她的手,將浴巾放到她手上,再走出浴室。
套房的浴室在臥室這邊,有兩道門,浴室的磨砂玻璃門,還有臥室的木門。
桑枝能聽到薄敘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再聽到他關上了臥室門。
之後再無聲響。
這個世界好像終於安靜下來,終於只剩她一個。
她無處躲藏的狼狽和難過,也終於可以隨着眼淚袒露。
桑枝一邊掉眼淚,一邊脫身上的衣服,冰冷的浸滿雨水的外套,濕透的上衣和裙子,最後是貼身的衣物。
然後她打開頭頂的花灑,冰涼的水流瞬間沖刷下來,仿佛又讓她淋了一場暴雨。
幾秒的冷水過後,滾燙的熱水冒着熱氣,嘩嘩沖在桑枝身上。
熱氣環繞,水聲嘈雜,桑枝站在花灑底下,纖薄的肩背顫抖,放聲哭了出來。
套房的客廳這邊,薄敘還沒走,他剛把水壺插上電,就聽到模糊的哭聲,藏在浴室的嘩嘩水流聲里。
他停頓着,眸底沉着暗色,手指收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過了一小會,薄敘還是收斂情緒,用水壺燒上熱水,再走出這間套房。
門關上。
薄敘站在門外走廊上,背靠牆壁,把單獨的空間留給桑枝。
他知道她現在很難過,也知道,她應該不想讓別人看到她這個樣子。她也是有一些倔強的,脆弱的一面從來不願示人。
就像高二那年,她在馬路上跟她媽媽吵架,甩了車門就逆着馬路上因堵車而等待的車流悶頭往前走。
一直跑到沒有人的小巷,她才蹲下來,無助的抱住雙膝埋着頭偷偷的哭。
當時薄敘乘坐的車就停在桑枝旁邊的車道上。
放學的晚高峰,紅綠燈車流排了很長很長,所有人都等得聊賴。
薄敘坐在車後座,側着頭,靜靜看着隔着兩道車窗的女孩的臉,朦朧不清,只有一個模糊的影。
但他知道是她,他認得她家的車,知道她習慣坐在後座靠右的位置。
多幸運,他們的車剛好停在一塊。
擁堵的時間過長,些許是車裏發生了什麼,薄敘看到旁邊那扇車門突然被打開。
穿着校服的女孩連書包都不要,下了車甩上車門扭頭就要走。
副駕的車門也被打開,下來一個跟她長相很相似的女人,拉住她的手臂,像是不讓她鬧脾氣。
她們就在薄敘的車旁邊,只隔了一道車門。
夕陽暖黃的光籠罩着桑枝白皙小巧的臉,他清楚看到她因生氣的泛紅的臉頰,眼尾也紅紅的。
她推開她媽媽,逆着車流不顧一切往前走。
她走得很快,白色的短袖襯衣被夏風吹得鼓起微微弧度,藏藍色的校服裙擺一搖一晃。
桑枝的媽媽穿着高跟鞋,根本追不上,急着招呼司機下車去追。
前方的車流剛好有了動靜,所有堵車許久的司機都不耐的按起喇叭,他們的車沒法堵在路中間,桑枝的媽媽只好暫時作罷,重新上了車。
薄敘坐的車也動了,但是很快又在路邊停下。
他讓司機別等自己,他晚一點會自己回去,隨後循着桑枝離去的方向,一路找過去。
黃昏,日落,整個城市的車水馬龍,如墜入閃亮又昏黃的光河,城市喧鬧像被無聲靜了音。
薄敘找了好幾個街道,最後在一個安靜的巷子,看到抱膝蹲坐着的桑枝。
她埋頭在哭,肩膀一顫一顫的,聲音很小,很像小貓嗚咽的聲。
看到桑枝安然無恙,薄敘才放下心,側身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