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堂位於侯府的中軸線上,離學堂並不遠,院中栽滿了松柏翠竹,後頭還供了座佛龕,一踏進院子就能聞到淡淡的檀香。
老太太年輕時受過傷,腿腳不太方便,等閒不喜見客,她這便如同世外一隅,每每到了此處都會讓人格外心靜。
但今日的福壽堂卻尤為熱鬧,剛走到廊下,就聽見屋內傳來了老太太的笑聲,以及男子清朗的嗓音。
進到屋內,便見姜老太太盤膝坐在羅漢床上,花白的銀絲梳的一絲不苟,頭戴抹額,身着絳紫色緞襖,面容慈祥中透了幾分肅穆。
她的身側坐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女子衣着淺藍色衣裙,鵝蛋臉柳葉眉,妝容素雅,唯有發間簪着朵淺粉色的芍藥尤為點睛,讓她看着分外溫柔恬靜。
另有一少年,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少年約莫十五六,劍眉星目,長得很是俊秀英朗,與那女子似乎有幾分相像。
方才就是他不知說了什麼,惹得老太太格外開懷。
聽見婢女的通傳,那二人朝他們看來。
姜幼宜的目光恰好與那少年對上,他的眼睛很好看,明亮有神且難得的清澈,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有好感。
那少年在看見她時,竟是微微一愣,不偏不倚盯着她看了好一會,看得他的耳朵尖都悄悄冒了紅暈。
老太太是個極為通透之人,將屋內眾人的小動作都盡收眼底,笑着出聲道:「幼幼來了,過來,到祖母身邊來。」
姜幼宜對祖母的印象不太深,只知道她老人家身子不太好,向來是深居淺出的,不愛吵鬧,除了大哥哥以外,對所有的兒孫都一樣的不親近。
她也只有逢年過節會過來問安,還有便是老太太這的點心與齋菜都很好吃。
被喊了名兒,姜幼宜就乖乖地走了過去。
「祖母安好。」
「好孩子,來喊人,這是陸國公府家的娘子,你喊她姨母便是,這個是她家的十三郎,名喚書衍,你喊十三哥哥或是書衍哥哥都成。」
姜幼宜歪了歪腦袋,眨巴着渾圓的杏眼,好奇地道:「這個姐姐看着比我大不了多少,為何會是姨母呢。」
她的聲音軟軟的,襯着她那張天真的小臉,惹得屋內眾人都輕笑起來。
「你呀你,這是我娘家的小外甥女,與你差着輩分呢,可不能喊姐姐。」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笑道:「我這孫女自小被寵壞了,嬌得很,總愛說些叫人發笑的話,然丫頭,你莫要往心裏去。」
陸舒然似乎有些侷促,還是旁邊的陸書衍笑盈盈地道:「姜家妹妹這是在夸姑姑芳華正好呢。」
這一打岔,陸舒然立即反應過來,褪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個玉鐲子,戴在了她的手上。
「書衍說的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不悅,這是一點點見面禮,幼幼莫要嫌棄。」
玉鐲看着成色極好,細細一條,顯得她的手腕更加白皙纖細,正適合她這樣年紀的小姑娘。
姜幼宜能感覺到眼前女子的善意,以及些許莫名的討好,但她不習慣收別人的東西,腳尖點着腳尖,無措地看着老太太。
輕聲喚:「祖母。」
老太太見此在心底輕嘆了聲氣,都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怎麼還是遇着事只會喊祖母,轉念一想,這對陸舒然來說,或許是個好事。
便笑着將她們兩的手交疊在一塊:「這是你陸姨母喜歡你呢,還不快道聲謝收下。」
姜幼宜這才甜甜地道:「多謝姨母。」
陸舒然瞧着仿若鬆了口氣,說話瞧着自然了許多。期間四郎也與二人見了禮,但他很識趣,知道自己向來不討喜,就縮在角落裏吃點心,也不多插話。
屋內氣氛正好,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祖母這好生熱鬧啊。」
姜文琴從頭到腳甚是精緻,一看就是特意打扮過的,她的手裏提着個膳盒,身姿若柳。粗一看是個靈動漂亮的姑娘,但仔細打量,就能看到她左半邊臉厚厚的脂粉與發梢下,是塊很大的傷疤。
「我聽說祖母這幾日睡不好,便親自熬了桂圓蓮子牛乳粥,喝了最是助眠補氣血。」
早些年,姜幼宜還很喜歡和哥哥姐姐們玩。後來被玉姐姐教了道理,明白了好惡,雖仍不懂報復還擊但也會避着他們,這個二姐更是許久未見了。
她的到來,令屋內的氣氛頓時一滯。
老太太連看都沒多看她一眼,只嗯了聲,說了句有心了,便抬了抬手讓身邊的婢女將東西提走。
除了她輕輕喚了聲二姐姐,其他人仿佛沒見着她似的,老太太也沒有要為她介紹陸家人的意思。
恍惚間,姜幼宜的眼前浮現出了幾年前的畫面,同樣是滿屋子的人,只是那時,站在那無人搭理的是她。
但姜文琴不是她,即便沒人搭理她,她也能擠出笑來:「祖母這是有貴客呢,倒是我來的不巧了。」
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即便老太太不喜歡這個孫女,也沒有將人晾着的道理,兩邊互相介紹了番,又各自見過禮。
陸家二人依舊是和和氣氣的,只是都透着客氣與疏離,陸舒然更沒有再掏出什麼東西相送過。
姜文琴的到來,使得屋內說話的氛圍都淡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時辰,眾人轉到了後頭的花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