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川雲是被憋氣憋醒的。
雖然她是只烏龜,但也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也幸好她是只烏龜,才能在空氣稀薄的地下待這麼久。
渾身上下傳來難以言喻的疼痛,尤其是雙手不對現在應該是雙爪,像是被萬根灼熱的利刃刺着,又像是肌肉猶如麻花一般,擰作一團,刺激着她的神經。
還能感受到疼痛,那就證明她還活着。
川雲抬起顫巍巍的爪子,克服身體上的疼痛朝來時的路刨去,儘管土質疏鬆,刨出去的速度遠遠比下來時慢多了。
很慶幸她是利用肺部進行循環呼吸的,一路上土裏稀薄的空氣也足夠她活下來。
刨着刨着,她的爪子漸漸麻木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川雲感覺到周圍土裏蘊含的空氣變多了,心裏頓時湧起澎湃,燃起生的希望。
於是加快速度向上刨去。
月夜下,自然界一場場動物之間的屠殺正在悄悄預謀着。
川雲終於刨開最後一層土,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腦袋,眯眯眼借着銀白的月光打量着周圍。
周遭一片寂靜,看似安全,實則暗藏危機。
就在離她三米遠處,一叢略枯黃的雜草下方,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正纏在一塊破裂的龜殼上,豆豆眼微微眯着,一臉滿足地舔舐着裏面殘存的血肉。
到處都是被撕成兩半的幼龜殼,鮮血與內臟灑了一地。
還未來得及孵化的烏龜蛋,早已經破損,流淌着帶着血絲的蛋液和還未發育完全的部分屍體,無數飛蠅和甲蟲附着其上。
足見其死得有多無辜、有多慘烈。
心下沉了沉,川雲動了,貼着地面拔腿就朝着記憶中河邊的方向跑去。
夜晚沒了來自空中的天敵,她活下去的幾率可達八成。
幸運女神這一次似乎開始眷顧她了,一路上沒有突如其來的危險,直到感受到空氣中濃重的水汽,地上的雜草茂盛了起來,川雲才慢了下來。
看來她離河邊很近了。
就在這時,一個老朋友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是那條方才被御雕帶走的黑蛇。
不用多說自然是已經淪為了獵物,開膛破肚,死相極慘。
她看見的只是它的皮,數以萬計的螞蟻附着其上,榨乾它那最後僅剩的一點兒血肉,連顆眼珠子都沒有留下。
原本黑黝細膩的鱗片破損得厲害,依然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卻訴說着世態炎涼。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獵人最終淪為了獵物。
川雲默默地繞開了它的屍身,並不是產生了兔死狐悲之感,而是她有自知之明。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她只是一隻剛破殼不久的小幼龜,又餓又累,一隻螞蟻她尚且可以一巴掌拍死,可一群螞蟻卻足以讓她血盡而亡。
所以不得不防。
還是早些回到族群,在它們的庇護範圍內成長,只有這樣她才能在這弱肉強食的動物界有一絲反抗之力。
心下是這樣美好打算的,可真當到達河邊準備沉入水底時,她毫無準備地被一隻大概籃球般大小的成年烏龜一巴掌給拍到了岸上。
岸上被拍得四仰八叉的川雲:我去你叉叉!!!
有沒有搞錯,脾氣這麼暴躁,你是龜,我也是龜,美好的家園需要咱們共同努力去建造,龜龜家族需要我們一起發揚光大。
逃脫升天的我好不容易回歸族群,你居然搞個人英雄主義,要不得,要不得啊!
川雲心中哀呼,在原地十分艱難地試着將身體翻轉過來,卻奈何四肢太短,一時無可奈何。
真的好氣!
附近其他成年龜聽到動靜,好幾隻浮出了水面,睜着眼皮子漫不經心地瞧了眼,皆又繼續耷拉着眼皮沉入水底了。
最後,川雲好不容易翻轉了身體,卻又困又累到了極致,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試探附近其他成年龜的領地意識了。
在身邊隨意啃了株常見的水草,嚼巴嚼巴混着一口水吞了,肚子這才好受了些。
苦自然是苦的,可她現在還有挑剔的資格嗎?
川雲暫時決定擺爛。
在一處小水窪里挑了一根被水草掩映的一截枯木,鑽進樹洞裏,閉上眼睛就沉沉睡了過去。
她太累了。
其實這塊水域大多都是有主的,尤其是這裏還有不只一隻成年龜,脾氣火爆,領地意識強。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一群咬合力巨大的龜群。
一般普通的小動物可不敢來,她睡得很是放心。
睡夢中,川雲無意識中將頭與四肢皆縮進了自己的殼內。
第二日,當灰暗的天邊灑下第一縷金光,川雲睜開了眼。
她愣愣地看着朝霞映紅了寧靜的水面,河兩岸草叢中不知名昆蟲的叫聲混雜着潺潺流水聲,與林中早起覓食的鳥兒一起譜寫出一曲黎明的樂章。
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給萬物帶來希望的曙光。
希望的曙光嗎?
看着已經因為發炎而紅腫,毫無知覺的兩隻爪子,川雲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陷